31.8.07

也談「機器」、「教育」和「缺席的表示」

- 回應友梅Machines and the Absence of Expression及Machine and Education兩篇文字

兩年前,認識了一位青年朋友。他話不多,說時亦經常「詞」不達意。他面目驟眼呆滯,鮮見多樣表情。他擁有粗豪而密茂的毛髮,間中卻真的喜愛剃頭和剃眼眉,就連鬚根也刮得乾淨,面貌白得嚇人,有人笑他仿似「天外來客」。他曾向我分享一個上吊的真實經驗:自己關上門,偷偷認真一嘗「懸吊身體」的滋味,幾乎沒命。縱是「鬼門關」,他坦言享受垂吊一刻的「身體感覺」。對他來說,「自殺」是一種「美」,也可能是一種生命裡追求「終極經驗」的「表示」(expression)。

他一直給我一份很自在的感覺……

或許對一般人來說,這位朋友的腦袋一定「有問題」,應見「社工」,接受「心理輔導」;而我作為「朋友」,更有「道德責任」,「矯正」他的「歪念」。論前者,他已有一位曾在懲教署工作的父親,自小便仿同一位「貼身的社工」成長,受他直接「管理」;後者的我,亦不自覺需要有甚麼「道德包袱」。念的因由,又豈是三言兩語的事!能如此與朋友分享生命事件(event),一樂也。他的生命故事,給我不少重新估量「身體概念」和「生命價值」的思考。

對這位朋友而言,或許「身體」早被看成一種「考察生命感」的「物體」(object),也是了解存在生命的「主體課題」(subject)。垂吊是「考察」(examination)的行動,以將身體作為「他物」(the other)般驗證,閱讀「自身」於其中,也是他對生命探究的「表示」。當假借連串似已「設定無誤」的「道德價值」去看這位朋友的「異行」,很容易陷入僵化的「意識殘局」,假設著生命中「理所當然」的「物之所以」。身體,究是何物?意識,可不是身體(或物體)和世界「交媾」間的「本質活動」(或有人將之看成是延展出來的「副作用」,也是僅有的、卑微的「欲望表徵」)?箇中審思,誰真正「缺席」於「表示」的展現過程,陷「情」「理」於籠統的「普遍概念」(generalization)之中?

吊詭的是:在有限人生中,「普遍概念」確實侵蝕著大部份人的意識體系,影響著生活中不少抉擇!(但我們又多數不願承認,堅持「獨立思考」的「完整性」!)確實能恆常地仔細驗證及探究特殊時空及文化構層下的「意識」表徵,恐怕了無幾人!在爭相肯定「自我價值」之前,或許其中「出路」,唯追溯不同時空下「普遍概念」演化的來由,梳理「缺席的觀點」!

身體,嚴格來說委實也是一種「機器」(machine),以有機的「生物機制」(biological devices),沿時空轉移,引申能量變動(energy modification)。在基因工程學上來說,身體部份(body parts)早可給「專家們」進行複製研究,以滿足日後「零件替換」的需要。一日我們身邊走過的,或許是另一隻複製「多莉」(dolly)的「動物化身」!隨量子物理學的發展步伐,已延伸至多元領域(包括量子思維 quantum mind 和量子電腦 quantum computer)的研究,給身體植入人工智能晶片的年代或許已不再是「遙不可及」的事。科幻電影《人工智能》(A.I.)所描繪的世界,或已指日可待!那個時候,「教育」這副「機制」的「意義」亦將完全改寫。但此間教育這「身體機器」的源頭,難免是源自「調較慾望」,在萬物存有的「不定性」中,試圖假設大多數人可觀察到的現象(phenomena)和可接受的道德情理(moral reasoning),「保障」機器「持續運作」的延伸!連串「價值體系」和「機動方法」的推銷,或只是方便機器運動的「宏觀調控術」!

細胞,天賦一種內在機制,不斷循生機調節進化,按物理條件和周遭環境,生生不息地啟動循環對應系統,以存延續(或中斷)生命的機遇。如基因學者 Richard Dawkins 所言:人的軀殼,聊是一個保護細胞基因存活的皮囊,一切身體運動(包括智能的、物件導向的)早已是一種細胞間「集體」意識網絡自我推動著的「物理動力」。思想,只是一種完善機制的「生化能量運動」,各按基本及特殊需要,調整著細胞「代代相傳」的出路。身體的「道德」,可不是如此「機制世代」運應下的「副產品」,承「結社」、「立國」等軌道上的「社會機器」(social machine)及「國家機器」(state machine),順社會或國家「概念」之名,擴大「存活機制」的機會率罷了?在如此價值空間下,「身體」的「機件行動」引發出來的「表示」,又應如何詮釋?

當「教育的本質」仍是各文化領域下大眾議論紛紛的課題,當當權者仍深信可以「學校制度」(schooling system)引申對人的「價值培育」,令「權力體系」得以持續,「執教者」的「方法」、「個性」、「態度」、「信念」和「價值取向」,所起動的連串「身體機活反應」,實在不可不重新仔細考察。不少人仍恐懼「落候」於被假設認定的「群集價值」,身體的脈動,早開始學習放棄尋找另類空間(alternatives),默默容讓身體安全複製被認可的表達方式,像阿瑟米勒在《推銷員之死》(Arthur Miller’s “Death of a Salesman”)中描寫的威利(Willie),三番向兒子肯定「受愛戴」(being well-like)的重要性,假定了生活裡能令人對「身體形態」受落的「有效生存條件」。如此身體,其中「缺席的表示」又是甚麼?

當父母給兒子買了一部手提電子遊戲機,發現他因此大量減少發問的次數(最少也減低了他「四圍走」的「焦燥」),可有想過:兒子在適應虛擬世界的網路活動的同時,身體的「機活」亦隨「現實場景」的焦距轉移,一方面進駐「電子世界的反應及邏輯領空」,另一方面亦同時「收起正相應大量縮窄活動機遇的身體組件」,究竟面對這過渡性的「能量轉替」過程中,身體的「本質」起了怎樣微妙的變化?其「活動記錄」亦可因此隨之引發出不同形式的「表示」?前者與後者又各牽引著怎樣的「教育軌跡」?當父母又再怨言兒子過份沉溺於「網路世界」,父母缺席於認識其中所以的同時,兩代身體運轉的「生理時鐘」,已跌入了嚴重的文化落差,各自表述生命現實的座點……

究應如何面向過渡的「文化落差」?每日媒體上的「製造民意」似從未缺席,挪移著「假設技倆」,建構「支配認同」(manipulating consent)的籌碼!「圖繪緘默」(painting silence)或許已成為不少「權力機制」的「較慾」指標!二十一世紀的生命「現實」,總挾著全球化的「組織人語」,強作「普遍認受」的「道德表述」!身體,在電子世界裡恐怕已成為可「集體宏調」的機件,隨時候「命」按「掣」!

電子網絡或許是一種累集經年的人類文明「存活經驗」的「延伸物質」,透過自然模倣及連連假借考證中所引申出來的一種物理現象,它也是一種微妙「生態」的折射,一種體現人類建構或引用知識的「處擬表示」( virtual expression)。身體細胞基因的「網絡版塊」確細密精妙,透過箇中的發現而借鑑「複制」的「產物」,或許正開始進駐另一個不再是難以想像的「新紀元」。倒轉過來,一系列「產物」循物理量子學的推進和開拓,已形成了另一個急速倍增、超越人類累集的「身體紀律」的物理進化程序,身體思維在未及重組之前,其「過渡期」間的生態表徵又應如何閱讀和理解? 當發展的「過渡週期」愈見短暫,身體經年累習的物理慣性,又理應如何能合理追上這急速的變遷?

如此類推,我的朋友那日垂吊著「身體」,箇中又是怎樣的啟示?藝術行動?他的思考尺度也許循電子世界資訊開放的情景下,腦細胞的發展,超乎了一般仍按三、四十年來慣性分析事理的想像。當萬物能頃刻循電子網路發出既多元、亦密而雜的訊號,年幼的腦袋,已及早相應運作,超越了以「文字主導」的教育邏輯,進駐網路上的「仿自主」空間,重新自訂身體的價值觀……

對我來說,「藝術」不是甚麼彈琴繪畫或排戲的「賣藝技倆」。它如科學家用於研究的「顯微鏡」,按特定鏡片結構,觀人觀物,以釋當前仍難似完全徹底理解的生物及物理表徵,從中尋覓啟示,反思萬象一二於當下!各自修行,定有不一樣具時間性及地域性的發現,引申行動其中罷了。箇中「道」「德」,各安其行而悟!或許,所謂「藝術行動」,一概似俳優之戲,志無宿憂了了!

一切回歸物之本源,其理盡現!在短暫人生中,物理從沒有「缺席的表示」,有的是你我「有限視界」,局部規劃著視聽感官的落點,從中再思考!


瘋子手記/唯心論者的獨語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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